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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07 08:32:54 | 浏览:
龙8官网手机登录入口海德格尔是公认的20世纪西方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对于20世纪西方哲学以及人文科学诸领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在20世纪所有的哲学家中,海德格尔对技术的反思无疑是非常深刻的。
1946年,在《形而上学之克服》里,海德格尔提出,人类的计算和规划战胜了所有的动物性,人成为最重要的原料,终有一天,我们将建造期人类繁殖工厂,按需要有计划地控制男人和女人的生育。
1953年,海德格尔说,人制造自己,加工自己的时代,马上到来了。同年,在《科学与沉思》中他写道,科学已经发展出一种在地球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权力,并且正在把这种权力最终覆盖于整个地球上……现在我们要的太多,已经忘记了“不要”对人类同样重要。
本文素材来源《长江日报》2018年9月25日、《三联生活周刊》2017年第2期、刘小枫《海德格尔与中国》等,由群学君整理
改革开放已40年,回望过去,汉语学界请来过诸多西方哲人,其中的多数人在被我们热情礼遇一番后,就逐渐冷落直至遗忘。但是,海德格尔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之一,正如著名哲学家刘小枫说的,“对这位德国哲人,我们至今热爱如初。” 可以说,一个多世纪以来,对中国思想文化影响最大的三个哲学家之一。第一个是马克思、第二个尼采,第三个就是海德格尔。
实际上,不仅在中国,整个国际学术界,海德格尔名声也堪称整个哲学史上少有的。他的名声大到什么地步呢?海德格尔是1976年去世的,距今还不足50年,但是有关于海德格尔的研究文献数量,现在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名。柏拉图2000多年前的哲学家,康德是300年前的哲学家,还有马克思在社会主义国家那么大的影响力,但是现在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哲学家研究的文献都不如对海德格尔的多。
20世纪60年代初,北京大学哲学系受命编译《存在主义哲学》文集,其中就有熊伟先生对海德格尔著述的首次中译。但是那个年代,偌大的中国没有人会去读海德格尔,海德格尔到了中国等于没到。要等到改革开放时期,海德格尔随即受到关注。但是,为什么他会持续受到关注,这并不容易解释。
拿萨特作一个对比。1986年底,北京三联书店的“现代西方学术”文库推出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中译本,次年年底推出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存在与时间》发行了7万册,萨特的《存在与虚无》发行了10万册,一时洛阳纸贵。但如今还有谁在读萨特?哲学家刘小枫幽默地形容“萨特逐渐被冷落,只好怏怏而回,而海德格尔,我们真心诚意打扫自己的房间,甚至腾出卧室,让他住下。”因为我们深切地感到,能给中国思想带来历史性转机的西方哲人,非海德格尔莫属。
究竟是哪些理论秉性让海德格尔与中国学人如此一见如故?据说,海德格尔的哲学骨子里太像我们的古代哲学。但也可能,是我们还没好好认清海德格尔思想中的危险特质?对海德格尔的持续迷恋,是一种“迷人的危险”。“宁可跟随施特劳斯犯错,也不跟随海德格尔一起正确!”刘小枫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刘小枫认为,倘若中国思想要有真正的历史性转机,就不得不严肃地重新审视海德格尔。
20世纪有几个重要的哲学,一种哲学叫分析哲学,一种哲学叫马克思主义,一种叫现象学,这是最大的几种哲学。但马克思主义实际上19世纪的,分析哲学是19世纪留下来的,只有现象学是20世纪新的哲学。这种哲学提供了一种新的世界理解方式。
简单来说,在现象学看来,任何事物都是相互关联在一起的,这个想法听起来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很简单,但是偏偏欧洲人不是这样想的。整个西方哲学从古典到近代,到20世纪有一个巨大的变化,古典的哲学假定事物的本身是有一个结构的,事物的存在和事物的意义有一个基本构成。文艺复兴以后,把事物的存在和事物的意义,设定为人这个“主体”赋予它的,一个苹果,因为人称呼它“苹果”,所以它变得有意义,所有事物都是“我”的对象,由“我”赋予它意义,这是近代哲学开始的,这是一种对象性思维。
进入20世纪,海德格尔开始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事物的意义,事物的存在,取决于“我”跟事物怎么发生关系的,我跟事物和事物相互之间的观念,构成了一个世界,构成一个概念。这是对世界的一种新的理解,也包括了对人的理解,这种理解在20世纪最有力量的是所谓的“存在主义”哲学,存在主义是20世纪最有力量、最有影响的哲学之一,而海德格尔正是存在主义的集大成者。
现在看来,海德格尔思想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未来”的思考,这种思考是跟技术的思考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他是最深邃的技术批判者,也是未来世界思想的开拓者。我们时代的问题很多,但技术问题是其中的核心问题,因为其他问题多半是由现代技术-工业-商业发动起来的,可以说,在这个时代里谁把握了技术问题,谁就抓住了时代的命脉。把技术问题理解为现代性之核心来加以思索,海德格尔可能是做得最好的。
科技发展到今天,人类对技术问题无比关心,尤其是现在的人工智能、生物技术,使我们对人类未来命运的关注前所未有,甚至有人说我们可以长生不老,不会死掉的,大家听了也很兴奋,兴奋以后不知道怎么办。
1900年,我们人类的平均寿命是39岁,到现在大概是79岁,已经翻了一翻,再过20年到50年再翻一翻,这应该不是问题。但是你想好多问题出来了。且不说不死,至少我们做到了一点,把寿命延长了1倍,再延长一倍完全有可能。延长一倍的人,已经不再是自然的人了,是另外一种人了。另外,我们活着怎么办?我们干什么去?我们怎么打发我们这个无聊漫长的时间?
技术带给我们的福祉,跟我们对未来的规划都成为问题,海德格尔对这些问题做了一种哲学的思考,他在1953年的那个报告里面就说,“人制造自己,加工自己的时代,马上到来了”。现在回过头看这个话,海德格尔的思考很深刻。
哲学界普遍开始反思技术问题是从二战后期开始的,因为大家都沉浸在对爆炸这样一个事件的恐慌当中。两个在十几秒钟之内令20万人就变成灰烬。正常人无法理解这一点。当时好多人彻底改变了世界观,好多哲学家开始反思技术的问题。
而海德格尔其实在20世纪30年代就开始进入对技术的问题的关注和思考,中间经历了二战,在1946年的《形而上学之克服》里他提出,计算和规划战胜了所有的动物性,人成为最重要的原料,人们终有一天将建造人类繁殖工厂,按需要有计划地控制男人和女人的生育。1953年在《科学与沉思》中,他写道,科学已经发展出一种在地球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权力,并且正在把这种权力最终覆盖于整个地球上。
海德格尔后期把现代世界的危机称为虚无主义。他说的虚无主义不是一个道德的危机,不是说我们的生活丧失了道德基础,甚至也不是尼采意义上的价值危机,比如说没有最后的信仰依靠,“上帝死了”等等。他说的虚无主义危机是整个现代文明作为技术时代的危机。因为技术的本质首先是把“存在”变成了某种可认识的对象、可理解的“存在者”,然后是征服和控制它。技术就像电脑的格式化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格式化了。这样一来,人的生存世界就没有了任何神秘性,没有任何意义的来源。
海德格尔说,在技术时代,诸神为什么一定会逃走?因为诸神一定要呆在一个人不能触及的地方。以前我们都觉得月亮上有嫦娥,所以又许多跟月亮相关的诗和艺术,但是现在你清楚地知道月亮就是人可以登上去的一个星球,那样嫦娥就没法呆在里面了。以前希腊人觉得奥林匹亚山上有宙斯和其他诸神,现在人可以轻松得爬上去,诸神自然就不能呆在奥林匹亚山上了。但是海德格尔说,人的生存一定是以某种人不能触及到的、幽暗的、遮蔽的、不显露的领域作为前提,并且被它所牵引。这是海德格尔后期一个听起来比较悬乎的思想,也是他比较接近道家的地方。道家一直认为技术是不能够通达“道”的。这也是海德格尔后期比较喜欢道家的原因之一。
在最深的层次上,海德格尔后期思想迫使我们思考技术时代人类生存的许多重大问题。因为在技术时代人面临的不只是诸神的逃离,而且还有与我们具体生活密切相关的重要伦理道德问题。海德格尔会问我们,是否有一个人类无法把握和控制的领域?他在后期认为,“存在”就是一切思想的源头,我们要始终对它保持敬畏。存在虽然是我们的思想无法触及的,但我们的思想本身都来自于它的馈赠。
可以说,20世纪哲学家当中,海德格尔提供了一种对技术最深刻的思考。现在技术哲学越来越受到关注,最近几年或者未来几年当中,他这方面的思考,越来越受到我们的关注。
2017年,由特斯拉CEO马斯克领衔,100多名科学家致信联合国,呼吁禁止人工智能武器。但是过了一个多月,五角大楼就宣布在实战中使用了深度学习和神经网络系统。很明显,各个主权国家这方面都要争先恐后,就像上世纪的核竞赛一样,谁先搞出来谁就是老大;在这种情况下,对“技术”的沉思尤其必要。2018年5月,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提出,应该成立一个由杰出思想家组成的总统委员会,来帮助制定关于人工智能的国家远景规划。他说:“如同我不了解技术一样,人工智能的开发人员对和哲学也缺乏了解。从协调人工智能与人文传统的角度而言,人工智能应该被列在国家议程中的最优先位置。如果我们不尽快开始这项工作,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起步太迟了。”
海德格尔在1933年到1934年之间,当了弗莱堡大学10个月的校长,其间加入纳粹党,签了一些文件,10个月以后因为他的建议得不到纳粹教育部认同,就辞去了职务。
同济大学曾引进过一位德国哲学家彼得· 特拉夫尼,就是他编辑了海德格尔在纳粹期间的几个笔记,叫《黑色笔记》,里面有四五个地方有反犹表达。让学界、让德国人更崩溃的是,二战以后,海德格尔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承认错误。现在的局面大致是,法国哲学家们和知识分子在为海德格尔辩护,德国哲学家们都在抨击海德格尔。试想,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在上曾经是一个纳粹分子,他的哲学怎么让我们相信?有人说海德格尔后期的书有纳粹倾向,这样的断言可能不准确。哲学是整体的、宏大的思考,是局部的。当一个大哲学家在局部的问题上犯错误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历史的经验表明龙8long8,大哲学家在上多半是愚蠢的。我认为要避免用海德格尔的错误,全盘否定海德格尔的哲学,当然也不能反过来说,海德格尔在上没有问题。
至于哲学家的失足或者说道德瑕疵,我们应该有一个历史性的看法。古典时代的哲学家好多是道德的化身;但是到现代主义兴起以后,尼采以后,一些哲学家作为个人在道德上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这里的背景是宗教的衰落。任何道德,其根源都可以归结于宗教,在欧洲是教,在中国可能是儒教。那么当宗教淡出后,道德的约束力就越来越弱了。
对于今天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运作而言,更重要的是规则而不是道德,道德当然是好的,是必要的,但现在的人类生活可能更需要规则。今天尤其要警惕拿道德主义当幌子的现象,举起这种幌子,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有时会对个体造成过度伤害。
哲学的论证具有某种暴力性,是要把握生活、把握自我、把握行为;宗教不是这样的,“你服从我就好了”,适合心思虚弱的人;这种人如果学哲学,是会被哲学伤害的。哲学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它能帮助人们更好地维护和把控精神层面的自己。
如今,当哲学的理念落实到日常生活中,许多人感觉变得像鸡汤了。实际上,不是哲学家本身想汤,而是民众需要鸡汤,他们愿意用鸡汤的方式来阅读哲学。举个例子,写《哲学的慰藉》的英国人阿兰· 德波顿,这两年特别热门,已经在全世界办了十几所“人生学校”(school of life)。现在听哲学课的人很多,其中大部分是想找安慰,在寻觅心灵鸡汤。我不反对这个,这种心理没什么不好的。其实哲学家自己也需要心灵鸡汤,我们也需要心理。好的鸡汤里一定是有点哲学成分,现在的问题是太滥了,以至于出现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一些“毒鸡汤”。
回到海德格尔,他对未来的技术世界,还是提出了解决方案,他说要“泰然任之”,要let be,首先是不要慌;既要对这个技术世界说Yes,同时也要说No。他自己不开车,但坐他夫人开的车。他警告说:现代人“要”得太多,已经不会“不要”了——需要唤起一种“不要”的能力。他引用荷尔德林的诗句,“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救渡。”我们愈是邻近于危险,进入救渡的道路便愈明亮的开始闪烁。他主张我们以更为明亮的眼睛去洞察危险,追问技术,因为救渡乃植根并且发育于技术之本质中。